作为世界佛教圣地的五台山,其灵魂是文殊信仰。这种文殊信仰兴起于北魏,盛行于唐代,近五百年则形成为青庙与黄庙并传的格局。
五台山文殊信仰的起源,有东汉说和北魏说两种。
唐初道宣在《集神洲三宝感通录》中说:“昔周穆王时已有佛法。此中灵异,文殊所居。汉明之初,摩腾天眼亦见有塔(指阿育王塔),劝帝造寺,名大孚灵鹫。言孚者,信也。帝信佛理,立寺劝人,名大孚也。又,此山形与其天竺灵鹫山相似,因以为名焉。”道宣此说,论据勉强:一、佛教创始者释迦牟尼约与我国孔子同时,说在他出生前约四百年的周穆王时已有佛法,不合事实。二、印度阿育王造八万四千塔之说,本是夸张之词。北齐以后,某些中国僧人把过去某些不明年代的建筑遗址附会为阿育王塔遗址,五台山阿育王塔,也是神话。三、摩腾其人,已难考证,说他是汉明帝时人,没有充分根据。佛教传至山西北部,是后赵时期的事,不会更早。不过,道宣的东汉说为人们所乐于接受,因而影响甚广,以至宋代延一的《广清凉传》、明代镇澄的《清凉山志》等都取此说。
与道宣大略同时而稍晚的蓝谷法师慧祥著《古清凉传》,这是五台山佛教的第一部史志,也是有关中国佛教名山的最早著作。慧祥主北魏说,他引《水经注》说:“其山五峦巍然,迥出群山之上,故谓之五峰。晋永嘉三年,雁门郡人县百余家避乱入此山,见山人为之步驱而不返,遂宁居岩野。往还之士,时有望其居者,至诣寻访,莫之所在,故人以是山为仙者之都矣。”这段引文,透露出三点:一、西晋永嘉之乱以前,五台山是普通的山;二、自永嘉三年(309年)之后,被附会为“仙者之都”,没有佛教味道,也不是道家的仙山,只是简单的神话式传说而已;三、至《水经注》成书之时 约(520-525)五台山名为“五峰”。《古清凉传》又引《仙经》说:“五台山名紫府,常有紫气,仙人居之。”据顾炎武《五台山记》考证, “五台山”山名于《北齐书?白莲传》中始见。慧祥根据自己所见到北魏时期遗物,明确指出大孚灵鹫寺、清凉寺、佛光寺等寺院均创建于北魏。而北魏以前慧祥则描绘为传说的神仙之居,没有佛教活动的踪迹。慧祥的北魏说是可信的。后赵时佛教传入山西北部。北魏定都平城(今大同市),道武帝、明元帝、文成帝、献文帝及孝文帝都大兴佛法。正是在这种背景下,佛教才传入了五台山,孝文帝在山上始建大孚灵鹫寺等,到北魏后期五台山逐渐成为佛教重镇。
北魏华严学盛行,传入五台山的佛教,主要是华严学。如《旌异记》载,太和初年,代京阉官自惭刑余,奏乞入五台山修道,赍《华严》一部,昼夜诵读。华严经传记》载,熙平元年(516年),悬瓮山沙门灵辩,顶戴《华严经》入台山行道,造《华严经疏》一百卷。五台山文殊信仰的兴起,应当归功于这些华严学者。
文殊菩萨本来是大乘佛教各派共同的信仰。佛经中冠以文殊名字的经典有 30多部,经典中提到文殊的更多。在佛经中,一般以文殊为众菩萨的上首,而《法华经》则说文殊为释迦牟尼佛九代之祖,《阿阇世王经》、《纯真陀罗所问如来三昧经》、《放钵经》都说文殊是菩萨之父,过去诸佛都是文殊弟子。华严学者也是信仰文殊的。《华严经》尊奉毗卢舍那佛,而以文殊和普贤并列为上首菩萨,文殊主智,普贤主理,合称华严三圣。在三圣的关系中,文殊、普贤为因,毗
卢舍那佛为果,即文殊,普贤为因位之毗卢舍那佛,毗卢舍那佛为果位之文殊、普贤。在文殊与普贤的关系中,文殊司智,为主体;普贤司理,为客体。主体居于主动地位,融入于客体,便成佛了。修行者的全部努力,正是要使自己获得佛智,以便与客体入相即,圆融无碍。这个“三圣圆融”思想,是五台山系华严思想的重要的内容。与终南山系华严思想相对偏重普贤不同,五台山系华严学者尤重文殊,以文殊为毗卢舍那佛的代言人和化身。随着五台山逐渐成为佛教重镇,文殊信仰也就传播开来。
中国人富于求实精神,传统文化心理具有直觉性、现实性的特质。对印度传来的佛菩萨信仰,总要有意无意地拉回到现实世界中来借某种因缘安置在可望可求,可以相通的地方。于是,华严学者便致力于把文殊菩萨搬来五峰山即五台山了。
《华严经?菩萨住处品说:“ 东北方有菩萨住处,名清凉山。过去诸菩萨常于中住。彼现有菩萨名文殊师利,有一万菩萨眷属,常为说法。”这个“清凉山”,并非地理学意义的实际山名,到北魏之时,尚属模糊概念,从印度到中国都未被指实。而五台山本身气候之清凉,景象之诡奇,山川之形胜,颇具神秘气氛,足可当“清凉山”而无疑。当华严学者是虔诚地想象“清凉山”文殊道场具体景象时,很容易把眼前的五台山当作了“清凉山”。开始可能是个别僧人偶然的遐思,以后便一传十、十传百地为人接受,传播开来。本来,佛由心造。《华严经?十地品》之三说:“ 诸佛悉了知,一切从心转;若能如是解,彼人真见佛。”后来的澄观解释说: “依法“依不动之真源,言自金色世界,震(中国)之人有感,偏居清凉之山矣。”(《大华严经略策?第二十文殊祖师》)这个有感“感”,是感应之感,感觉之感,感情之感。人们感觉到文殊在五台山,五台山有文殊教化的感应,对五台山文殊有崇拜的感情。菩萨随众生之机缘而示现,五台山既然被人们感应为文殊道场,就有文殊信仰的机缘。由此《华严经》中的“清凉山”一变而为现实的五台山,文殊因其能满足传统的直觉性、现实性要求而成为人们亲近的菩萨,五台山也因有《华严经》为据而成为真实的佛国。信仰变为真实因真实而更可信;真实变为信仰,由信仰而增魅力。五台山文殊信仰由此形成,这是印度传来的《华严经》和中国传统文化心理相结合的结果。
五台山文殊信仰形成后在北齐得到发展。山上寺院多达二百余所,以至仅有五十州的北齐不得不割八州之税供养增众。北周武帝灭佛,五台山佛教受到摧残。隋代,文帝刚即位的 581 年,便下诏在五个台顶各建寺一座,设文殊像。五台山佛教开始复兴,唐代达于鼎盛。
五台山成为了中国佛教的金色世界的金五台之说也是始于唐代。圆照寺文殊殿的“震那金界”牌匾就体现了唐代李世民钦定的金五台山、铜峨眉、银普陀、铁九华的认定。
唐朝历代帝王,除武宗外,都积极支持五台山的佛教事业。隋唐时期相继形成的各宗派高僧大德,如律宗的道宣、法相宗的窥基、密宗的不空、华严宗的澄观、净土宗的法照、禅宗的从谂、天台宗的湛然志远等,纷纷来五台山经营,形成各宗共建五台山文殊信仰的局面。而其中贡献最大的,是不空和澄视。
不空 (705-774)晚年,致力传播文殊信仰,办了几件事:
一、派弟子含光在五台山建金阁寺,以五台山为文殊信仰的基地。宰相王缙从中书省开募捐许可证,命五台山僧侣数十人,分赴各地募捐。代宗也给全国十节度使下诏,让他们支持募捐活动。寺成,不空在五台山造玉华寺,并奏请以金阁、玉华等五寺为国家根本道场,为国家念诵《仁王护国经》、《法华经》、《密严经》等,而其上座则是他的亲信弟子含光。
二、在全国各地建文殊阁。不空奏请在天下各著名寺院都建文殊阁,作为五台山根本道场的支院。当他在所居住的长安大兴善寺建造大圣文殊镇国阁时,天子为施主,国库捐献三千万金,公主、宫嫔、大臣的施物不绝于路。
<